宾索万囚禁河内十年之谜

宾索万囚禁河内十年之谜

博主：10月29日，柬埔寨救国党发表公报说，该党最高顾问宾所万当天傍晚7点17分，因病在茶胶省省会茶胶市地寓所中病逝，享年80岁。公报没有介绍他地生平，也没有任何评价。
        实际上，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宾所万在柬埔寨政坛也是个叱咤人云地领导人物，曾出任柬埔寨人民革命党总书记和政府总理。后因持有不同政见，被越南押解河内关入监牢十年。重新回到柬埔寨后最终加入反对党－－救国党。


        下面的文章是博主2005年写的关于宾所万的文章，发表在香港《亚洲周刊》。这次重新发表保持原文，只是在末尾添加了不到20个字，提到了救国党在2013年大选中取得的重大成果。



          了解柬埔寨历史的人都记得，越南军队攻占柬埔寨首都金边后，国际媒体出现了一个陌生却大权在握的名字，他就是柬埔寨人民革命党总书记、政府总理宾索万。宾索万在少年时就参加了山玉明领导的抗法斗争，1954年作为柬埔寨革命的“后备干部”来到越南河内，前后接受长达11年的语言、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的系统高等教育，并与越南女子结婚成家。





        后来，宾索万在越南共产党中央对外联络部，参与对柬埔寨工作。1970年3月18柬埔寨发生发动推翻西哈努克的政变后，他奉命返回柬埔寨参加了5年抗美战争，在宣传部门工作，有与红高棉共事的经历。1975年红高棉攻占金边前夕，逃离柬埔寨回到越南。他是后来越南推翻波尔布特政权的全过程的重要组织者和见证人，并在1979年初成为柬埔寨党政最高领导人。


        就在人们认识这位柬埔寨新贵后不久，宾索万的名字却在1981年年底突然从柬埔寨政坛消失。由于宾索万的强烈越南背景，他的消失让人们在后来很长时间里对越南此举感到费解。而关于他被秘密逮捕和长期囚禁越南的细节，也一直是个迷团，紧锁在尘封的历史档案中。


        直到1991年关于柬埔寨问题的巴黎和平会议召开，在国际社会的压力下，宾索万才得以结束10年囚禁生活，并在1992年1月回到了柬埔寨。他要求党中央给予政治平反，恢复在中央的工作。据宾索万透露，当时的党主席谢辛表示有意让出主席职位给他，但都因种种原因以失败告终。


        之后，他象普通农民一样，整天与鸡、鸭、庄稼打交道。他对党失去了希望，放弃了为之奋斗了一生的理想。他逐渐与奉辛比克、桑兰西党搞到一起。他甚至在1998年大选前成立了自己的政党参加竞选，和其他政党一道，向自己曾经领导的人民党宣战。


        在反对党领袖桑兰西的引见下，2000年，宾索万第一次对美国进行了短暂的访问。接着，他受美国官方邀请再次出访美国，考察美国的“民主自由”制度，并得出了肯定的结论。第三次来到美国的时候，他终于与越南和柬埔寨人民党决裂，并在美国西雅图出版了《宾索万自传和祖国的事业》一书，公开了那些鲜为人知、不堪回首的往事。2005年10月，他在接受一家外国媒体采访的时候，还提到了那本书中的一些内容。





    越南为什么拿掉宾索万？





    按照宾索万在自传中的说法，他在一系列问题上违背了越南的意志，导致了他的下台。他抵制越南人制订的K-5计划，在这个计划下，当局强迫大批柬埔寨人到柬泰边界修筑工事，阻止红色高棉进攻。他主张对在柬埔寨起降的越南飞机征收机场费。然而，他下台的最主要原因是反对越南向柬埔寨移民。


1979年后，越南军队进入柬埔寨，大批越南人到柬埔寨定居谋生，在柬埔寨地方干部和百姓中引起不满。在越南人聚居最多的洞里萨湖沿岸省份以及与越南接壤的省份，不断有干部直接向他反映情况，或者写信给中央，要求拿出对越南移民的明确政策。宾索万决定对越南移民进行登记和清理，并制定响应的政策。


1981年10月15日，宾索万主持召开党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全国人口普查和制订宪法问题。


    宾索万在会上说，1979年以来，每天都有越南移民非法到柬埔寨定居，中央应根据柬埔寨现行法令和国际惯例，制订一项明确的越南移民政策。他的意见遭到洪森和赛布通等人的反对，他们认为柬埔寨应该对越南知恩图报。在波尔布特统治时期，越南曾经接受过大批柬埔寨人到越南避难。现在清理越南移民，等于公开反对越南。他们指责宾索万是“极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群众对他与知识分子阶层过从甚密不满。”


    宾索万的主张没有被政治局接受。政治局通过决议禁止他同越南驻柬大使就越南移民问题进行外交磋商，而是与越共进行党与党之间的讨论。


    5天之后，宾索万会见了负责柬埔寨革命事务的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黎德寿的助手。宾索万建议成立一个双边委员会，负责解决越南移民问题。对方表示，需进一步了解情况，并征求柬埔寨党和政府其他主要领导人的意见。


    1981年11月21日，政治局会议再次讨论这个问题。宾索万坚持要求会议讨论越南移民和越南人的非法捕鱼问题。他警告说，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将造成人民对党和政府不满。他再次提出要见越南大使，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遭到政治局的拒绝。洪森对宾索万说：“你这个同志对越南的心胸太狭窄了。”


    1981年11月24日，政治局召开扩大会议，研究菩萨和马德望两省的农业生产问题和边界安全问题。宾索万提出到这两个省视察，慰问196师官兵。他点名几个负责经济工作的部长同行，行程大约十天，获得政治局同意。宾索万外出期间，中央工作交中央副书记韩桑林负责。谁料越南正是利用他这次离开金边，策划了搞掉宾索万的计划。





   宾索万是怎样被逮捕的？





    视察工作提前结束。宾索万一行1981年11月30日下午3点返回金边。他发觉金边的气氛异常。大批越南士兵出现他的住宅周围，独立纪念碑和百色河国家剧院一带部署了12辆坦克。他估计是计划在12月2日举行的纪念民族团结阵线成立的庆祝活动可能出了问题。


    宾索万私人秘书、在国防部任办公厅副主任的赛浩到家中探望时，告诉了他一个重要消息：就在宾索万到外省视察后的第二天，中央找他和其他一些人谈话，调查宾索万近况，了解他到过哪些地方，与哪些些人接触等。


    宾索万没有在意这些情况，他继续整理这次视察材料，起草1982年国家经济计划报告。


    12月2日下午4点半，宾索万感觉身体有些不适，他在边境视察的时候染上了疟疾。他强打精神，象往常一样到中央总部大院打羽毛球。一些可疑的军人站在球场旁观看。打完球回家路上，这些人一直跟在他后面，直到他回家关上大门。


    宾索万洗澡后，准备和六岁的小女儿一起吃晚饭。他的妻子当时陪两个大孩子在国外读书。晚饭前，他象往常一样，给几个重要部门打电话了解当天情况。他先拨通了军事秘书敏索皮的电话，对方刚开口说话，线路就断了。他打电话给住在医院的国防部长姜西，姜西不在。他继续拨打总参、内政部和党中央办公厅负责人的电话，有的无法接通，有的刚讲几句话就断了。他改打600号码的普通电话，发现也被切断。


天色渐渐黑下来，宾索万住所外面和前门大灯没有象平日那样打开，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他房内的灯亮着。


    宾索万清楚记得，晚6点零5分，赛布通和洪森两人并肩走进宾索万房间，当时他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电话筒。隶属越南秘密警察K10和A21的四名士兵，短枪在手，把宾索万围了起来。


    赛布通发话：“宾索万，你背叛了国家！”话音刚落，越南军人一把夺下宾索万手中的话筒，砰的一声摔在桌上，大声命令道：“老实坐好！”


    赛布通接着说道：“你背叛国家，听洪森同志宣读中央政治局关于你的问题的决定。”


决定内容如下：


    柬埔寨人民革命党中央政治局召开特别会议，决定撤消宾索万的一切职务。原因是宾索万置中央集体反对于不顾，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独断专行地处理问题。宾索万对越南飞机的起降不给予通融，作出征收波成东机场税的决定。宾索万担任的职务过于集中。


    鉴于上述罪行和错误，柬埔寨人民革命党决定撤消宾索万的一切职务，押送河内关押。


    关于接替宾索万职务的人选，柬埔寨人民革命党将召开会议选举任命。


柬埔寨人民革命党中央政治局一致通过上述决定。


这份文件通过日期是1981年11月30日，也就是宾索万结束外地视察回到金边当天。在文件上签字的有政治局常委韩桑林、赛布通、谢辛、谢索、洪森、和马利。


    宣读完毕，越南军人压住宾索万的肩膀，用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戴上了手铐。越南人命令他不许吵闹！他被扔上汽车，两个越南士兵坐在他的大腿上，再次命令他不许出声，否则要他的命！他不知道车驶哪里，但听声音知道有一辆汽车在前面开道。


    汽车停了下来，宾索万被推下汽车，带入一间屋子，解下了他眼睛上的黑布，但是没有打开手铐。这是一间水泥房子，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屋子长五米，宽三米，屋顶有两盏日光灯。八个军人在门口把守。一个士兵说：“今晚你就在这里过夜，明天有飞机送你去河内。我们的任务就到这里为止。如果你还没有吃饭，待会儿有人送饭来。”    宾索万躺到地板上，四个士兵把守在他身边。他一整夜没有合眼，思考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哭了。


    第二天上午9点45分，房外传来飞机巨大轰鸣声，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在飞机场。有士兵要他做好准备，立刻飞河内。他的眼睛再次被蒙住，被推上汽车。汽车径直开到飞机舷梯前。他被押上飞机，坐在机舱地上，三个军人把他围在中央。


    飞机在河内机场降落后，宾索万在机舱里等了很长时间，越南秘密警察A21的几个人，才登机把他押解到汽车上。他的两边坐满了人，两条腿被压得死死的。


    宾索万先是被送到一个临时关押所。进房间后，他的手铐被打开，黑布解了下来。这是一间约15平方米的房间，窗上缠绕着铁丝网。12月的河内天气已经很凉，他只穿了一件单薄长裤和长袖衬衣。天黑后，有人送来蚊帐和被单，没有枕头。他枕着胳臂睡着了。





黎德寿训斥宾索万





    1981年12月13日上午九点，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黎德寿，突然驾临关押宾索万的地方。当时宾索万正趴在桌子打瞌睡，他被敲打桌子的猛烈响声惊醒。


黎德寿指着宾索万的鼻子厉声训斥说：“没想到你竟敢与越南作对！你知道我们的18万名军人正在帮助你的国家打仗，可你却要随心所欲地解决你的国家的前途。我告诉你，这连门也没有！虽然你的国家已经建立了党和政府系统，但你也别想跳出我们的手心。”


    黎德寿还说，“你就等着瞧好了，即使将来你的国家没有了我们的军队，如果谁想跳出我们的手心，我们会把他象打鸡蛋一样把他打个粉碎。你的共产主义理论学得比谁都多，但你掌权后却在经济建设和国家管理上想偏离共产主义理想，抛弃社会主义制度。我们在你们那里工作的专家是不能照你的想法去做的，因为你脱离了社会主义的经济法则。这就是你的党把你开除，不让你担任党和政府领导人的原因。他们这样做，对于你这种背离社会主义原则的领导人来说是很适当的。鉴于你所犯的罪行和错误，我宣布：你后半辈子将在这里度过，没有任何权利和自由。”


    黎德寿一口气训斥了宾索万45分钟后，转身离开了房间。宾索万竟然没能争辩一句话。


    尽管情况已经十分清楚，宾索万仍坚持会见柬埔寨人民革命党中央政治局的成员，幻想柬埔寨政党和政府向越南提出交涉。他宁愿接受柬埔寨法律和法庭审判，如果柬埔寨人民认为他被叛了祖国，他将无条件接受，不会提出任何抗议，也不会感到难过。





    柬党中央坚持原结论





   1982年1月6日，宾索万通过越共对外联络部，给柬埔寨人民革命党中央政治局写了一封信，要求中央就他的问题进行面对面谈话，当面作出解释。2月12日，他收到柬埔寨人民革命党中央组织部长赛布通的回信。内容如下：


    柬埔寨人民革命党中央组织部


    致宾索万：


       请你不要再向柬埔寨人民革命党提任何要求和问题，你所犯的罪行和错误你自己比谁都清楚。你在对党和政府的领导中独断专行。你有极端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你竟敢反对越南让自己的人民来柬埔寨定居。鉴于你的上述严重罪行和错误，柬埔寨人民革命党不批准你和你的家人返回柬埔寨。


       柬埔寨人民革命党中央组织部长 赛布通


  


宾索万收到这封信后的第二天晚9点30分，他被用汽车从拘留所押送监狱。秘密警察关了车灯，给他戴上手铐，用黑布蒙上眼睛。路很远，车子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监狱。


    1983年8月底，柬埔寨人民革命党中央政治局的一名常委访问河内。他在与越共领导人会面时表示：“应该把宾索万关一辈子”。9月19日上午9点，越共中央的一名代表向宾索万转达了这个意见。宾索万死了心，他做好了在监狱中了却一生的思想准备。他对自己说：“要学会做狱中斗争，不急燥，不悲观。”


    由于宾索万是政治犯，他在狱中遭受的肉体折磨较少，但却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和心理折磨。宾索万没有在传记中具体透露他遭到怎样的折磨，只是说，有些折磨在柬埔寨是被禁止的。他表示，今后有机会，他一定要控诉在监狱受到的折磨。





     结束监禁生活





1985年，宾索万从西方广播中得知，一些东欧国家正在发生巨大政治变动。特别是在东德和罗马尼亚，人民要求实行自由经济和政治民主制度。1986年，宾索万从英国BBC的广播中得知，国际社会已经知道他被秘密关押在河内。一位东德记者报道，柬埔寨的政治强人、共产党领袖宾索万由于在柬埔寨抛弃社会主义，在经济建设中搞自由市场经济，与共产主义对着干，已被柬埔寨人民革命党和越南共产党逮捕，关押在河内监狱。


1988年，越南将宾索万从监狱转到看守所，对他的管制有所放松，生活条件也有所改善。1991年10月23日，关于柬埔寨问题的巴黎会议召开。一些柬埔寨侨民和国际人士要求释放柬埔寨政治犯，特别是是释放被关押在河内的宾索万，恢复他的自由，允许他回国。1991年11月底，洪森在接受外国记者采访的时候宣布，宾索万不久将获得释放回国，但是柬埔寨革命党和柬埔寨政府将不允许他参加政治活动。他将回到茶胶省老家务农，做一个普通农民。


    1991年12月5日，越共中央代表向宾索万宣布了柬埔寨人民革命党释放他的决定。1992年1月25日，宾索万获得释放。


    宾索万虽然被释放并回到了柬埔寨。但是人民党没有给他平反，也没有重新接纳他。他不但对党失去了希望，也对共产主义失去了信心。


    宾索万早他的自传中总结说，从前，他认为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理论是完美的。但是在实践方面，自由世界发展很快，特别是在经济方面。正是经济危机导致了很多社会主义国家遇到了严重的政治危机，一些东欧社会主义国家象阳光下的冰块一样纷纷瓦解。所以，现在他要研究和寻找一个更坚固的依托，带领柬埔寨国家和人民在各方面获得进步和发展。


    他把目光转向美国—— 一个在他看来强大、自由、真正民主和发达的国家。2000年8月11日，宾索万在柬埔寨反对党领导人桑兰西的安排下第一次踏上了美国的国土。他在美国停留了29天。美国给他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印象。他说自己看到了美国人民生活愉快，物质丰富，言论自由，行动不受限制，司法公正，人人平等，尊重人权。


    2001年4月4日，宾索万再次访问美国，为的是考察美国的自由民主制度。他首先到了首都华盛顿，会见了美国官员和一些非政府机构，其中有在柬埔寨相当活跃的美国国际共和研究所（IRI）、美国外交部、人权组织、国防部、寻找在印度支那失踪美国士兵的组织、美国联邦调查局和美国中央情报局负责印支和亚洲事务的官员以及白宫的高级官员。所到之处，都受到了欢迎和和热情接待。美国人赞扬他过去为争取柬埔寨自由民主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和胆识。宾所万最终加入桑兰西救国党。


    2001年9月25日，宾索万第三次访问美国，接触了生活在美国的柬埔寨人，并应他们的要求，在美国的一些州设立他的拯救民族党的分支机构，配合柬埔寨国内反对人民党政府的活动。救国党在2013年全国大选中取得出人意料的胜利，夺取国会中将近一半的议席。柬埔寨政坛两党主宰的局面正式形成。（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