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王室那些事》之一：我要和国王搞好关系

    洪森在总结柬埔寨政治特点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西哈努克和柬埔寨王室。1999年笔者见到洪森的时候，他说，柬埔寨是个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可是与英国、日本、泰国等君主立宪制的国家不同，柬埔寨的王室成员参政，这一点就够特别了。洪森认为由于王室参政，导致了1970年君主制度的垮台。
    接着，洪森讲了50年代开始的那场的柬埔寨王室危机，他说，那场危机的影响一直继续到整个60年代、70年代。在其他君主立宪的国家，当国王驾崩或者退位的时候，国王将王位传给儿子。可是在柬埔寨，却是儿子将王位让给父亲。1955年西哈努克放弃王位，让他的父亲登基当国王。
    洪森接着说，1960年柬埔寨国王诺罗敦·苏拉玛勒去世后，出现了奇怪的现象，在整个60年代和70 年代，君主制的柬埔寨没有国王，但是却有国家元首。世界上没有那个国家有这种情况，只有柬埔寨才有。另外，世界有哪个国家发生过君主制度被推翻之后复活的情况？也没有，但是柬埔寨有。1970年柬埔寨君主制度被推翻，但是它却在1993年重新在柬埔寨得到确立。这也是柬埔寨的一个特殊之处。
    1954日内瓦会议之后，柬埔寨国内各派政治力量实现了暂时妥协；法国撤出柬埔寨后，美国出于对整个印度支那地区战略考虑，竭力扩大在柬埔寨的影响。为了加强国王的权力，西哈努克提出对1954年宪法进行修改，要求政府向国王而不是向国会负责。同时他还提出了在宪法内增加阻止反对党，特别是伊士拉高棉抵抗运动候选人参加大选的条款，结果遭到抵制。于是，西哈努克决定推迟大选，同时宣布放弃王位，把王位让给他的父亲。不当国王后西哈努克成立了“人民社会主义同盟”（简称民盟）的政治组织，后来发展成第一大政党。洪森认为：“西哈努克使用‘社会主义’一词，目的在于对抗人民群众要求建立一个非封建主义社会的要求。实际上，西哈努克的民盟并没有任何社会主义的性质，因为它的政策路线的基础是民族资产阶级。西哈努克所进行的一些有别于封建主义的改良，是为了按照资本主义路线改造国内政治，就是说，在封建主义制度框架中建立资本主义生产关系。”
    西哈努克领导的民盟在1955年9月大选中获得全胜，开始在一个异常复杂的国内国际环境中执政。民盟内部逐步形成两股力量，它们之间的争斗和美国对柬埔寨的干涉，导致民盟在后来的长期执政过程中危机不断。洪森认为，民盟成立初期和后来为加强国家独立和主权采取的措施是正确的。他同时也认为，柬埔寨人民革命党当时支持西哈努克独立中立政策的立场是正确的。洪森指出：“一个和封建阶级在最终目标和根本利益上对立的政党，反而支持封建阶级的政策，说明在一个国家内的两个对立阶级，在某个特定时期，可以为了共同利益而实现妥协，它们之间的关系表现为既斗争又妥协。”
    在这个时期，西哈努克的对内政策和对外政策是相互矛盾的。一方面他对国内的革命力量进行镇压，一方面又反对美国侵略越南南方，支持越南人民的正义斗争。这成了西哈努克当时的政策特点。
    洪森认为，西哈努克联合社会主义国家反对美国侵略是一种策略，好处是一方面加强了西哈努克反对美国及其盟友，特别是反对南越和泰国向柬埔寨扩张的立场，同时也成功阻止了社会主义国家对柬埔寨国内革命运动的支持。
    洪森高度评价西哈努克反对美国的政治勇气。他认为西哈努克1963年宣布拒绝美国援助，1964年金边爆发大规模反美示威，1965年召开印度支那人民代表大会最充分显示了这种勇气。
    洪森认为，西哈努克的对内对外相互矛盾的两面政策最终铸成历史性错误。这是一种自杀性政策。西哈努克没有团结那些支持他的独立中立政策的力量，没有协调同革命民主力量的关系，使他在敌人的进攻面前孤立无援。1966年以朗诺为首的柬埔寨右派势力在大选中获胜，标志着西哈努克政治影响力的开始走下坡。 1970年3月18日趁西哈努克在国外访问之际，朗诺在美国的支持下发动政变，推翻西哈努克。
    洪森在他撰写的《柬埔寨130年》这本著作中，用了大量的篇幅研究和分析西哈努克和王室在柬埔寨近代历史上扮演的角色，总结了这个时期政治斗争的经验和教训。他把对西哈努克分析和对波尔布特分析，看作是那本著作的主要特色。洪森在写书的时候，西哈努克领导的抗越民主柬埔寨三方联合政府，正在同洪森领导的金边政权进行着殊死斗争。8年过去了，西哈努克现在是柬埔寨的国王，他的儿子拉那列在柬埔寨国家政治生活中发挥着重大影响。笔者自然十分关心洪森现在是否还坚持他在书里的看法。
    洪森的回答是直截了当的。他说，我在书中不论是对波尔布特还是对西哈努克的分析都是正确的。我将在一个适当时候就对西哈努克的分析做一些新的补充。过去几年的事实进一步证明我的看法是正确的。几年前，我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西哈努克现在说的、做的证明我在几年前对他的分析是对的。我不打算改变我的看法。但是我会把已经成熟的想法写进新的著作中去。
    洪森用一种全新观点来分析1970年那场推翻西哈努克的政变。他说，一件事被定性为政变，那肯定是错误的事情了。但是问题是为什么有人发动那场政变？当时他们有发动政变的理由。我会见过索斯丹和一些了解过那次政变内情的重要人士，他们都说尽管政变方式是错的，但是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发动政变。
    洪森将话题拉回到现实。他说，1994年和1995年，我对王室成员的所作所为实在无法继续忍受了。1994年，我命令坦克部队在首都金边逮捕了西哈努克的儿子。这些人的德行就是这样。柬埔寨的王室和其他国家的不同，他们插手政治太多。这里洪森说的西哈努克的儿子，是指夏卡朋王子。他勾结内政部的一些高级官员，从外省调动部队进入首都金边，企图发动政变。当时国会正在讨论宣布红色高棉非法的法令，洪森不得不多次中断出席会议，直接处理这件事情。但是后来的消息说，夏卡朋并不知道内情，结果他被糊里糊涂地流放到国外。1998年大选后，他得到赦免，回到柬埔寨。2000年他成了金边一家航空公司的老板，提供柬埔寨国内航线服务。
    洪森接着说，1997年7月人民党和奉辛比克在金边发生军事冲突，也是国王的儿子造成的。他用玩政治筹码的办法搞政治，为自己的利益服务。我觉得我对西哈努克的分析还没有尽兴，我今后会继续写下去。应当说，过去几年中，如果没有洪森的话，我们（指人民党）可能已经彻底完蛋，情况也可能完全是另外的样子。但是由于我有准备，我可以和王室周旋。我敢对国王说，请闭上你的嘴！让政府来处理问题。允许国王经常插手政治是不行的。说到这里，洪森又把话拉回到1970年的政变。他说，朗诺是因为实在受不了西哈努克的气才发动政变的。有的时候我也受不了这种气，但是我不搞政变，不犯这种错误。
    洪森上述对1970年推翻西哈努克政变的看法，和以往的说法大不相同。于是笔者追问他说：“这样说来，你认为1970年的政变不是美国人搞的？”
    洪森回答说，美国是撑腰的，所以他们才敢动手。但是我对1970年政变的看法是正确的。不要忘记，我在《柬埔寨130年》里指出政变前出现的许多情况，都是导致政变发生的原因。政变不对，但事出有因。我在研究后发现，当时金边发生政治危机，朗诺派了一个代表团前往巴黎向西哈努克汇报情况，可是西哈努克不接见这些人，而且骂这些人是叛徒，威胁说回国后要跟他们算帐，就是说要杀他们。这些人是坐以待毙，还是先发制人？说到这里洪森笑了笑，接着说，如果是我，我不会那样做，我会想办法通过调解加以解决。我的著作没有提到这一点，我将会作补充。这是非常值得大书一笔的地方。看到柬埔寨最近几年政治局势的演变，我很想改变这种情况。我认为，正是由于王室参政，才造成君主制度经常面对困境。

    洪森把 《柬埔寨130年》中的研究成果，用于政治斗争实践的典型例子是1996年反击奉辛比克支持西哈努克退位。当时，人民党和奉辛比克之间的矛盾已经异常尖锐。那年1月，奉辛比克在海滨城市西哈努克市召开党的大会，提出要和人民党平分从中央到地方的全部权利，否则将和人民党摊牌。他们还表示将支持西哈努克退位的打算。洪森说，1996年2、3月间，有人不但支持国王退位，而且还想把柬埔寨恢复到1960到1970年那个时代。我必须制止他们胡来。不然的话，柬埔寨将成为国家元首君主制度。我们当然不能同意。由于事先研究了西哈努克不光彩历史，我才有了那篇反击的讲话。其主要内容就是《柬埔寨130年》中论述西哈努克的内容。后来，我在柴桢省比良县和磅占省戈明县两次发表讲话，回顾历史，阐明人民党的严正立场。后来，奉辛比克立场开始转软，因为他们害怕会失去权力。

    1996年人民党和奉辛比克党围绕西哈努克退位问题展开的政治较量，是两党关系由好变坏的转折点。从那时起，洪森和人民党开始断定奉辛比克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人民党对奉辛比克的立场从以前的联合为主，调整为斗争为主。最大限度地削弱奉辛比克成为人民党的基本方针。

    8年之后的2008年，洪森再次向笔者谈到他处理同王室关系的经验，并把能否具备妥善处理同王室的关系，作为是否具备担任柬埔寨总理的重要条件之一。
洪森说，“在柬埔寨能当总理，他必须有与王室打交道的能力。我为什么提出这样的问题？因为柬埔寨的君主制度，有别于日本，马来西亚，英国和泰国的君主制度，虽然那些国家也有国王，但王室不参政。而柬埔寨的王室参与政治。柬埔寨国王的儿子，或者兄弟参与政治，这样的情况下，做总理十分困难。投鼠忌器，有的时候，打的是儿子，他的皇上老子也跟着痛，因为这是他的儿子拉起的政党。有的时候我们打的是哥哥，正在当国王的弟弟也跟着疼。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措施来应对，与国王有良好的关系，调整与那些正在从政的王室成员关系，有的时候就会造成混乱，有的时候动摇了王室，甚至动摇整个君主制度。

因此，做柬埔寨总理，必须要有这第3个条件，能够与国王和王室成员共事。但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放任部分王室成员胡作非为。你已经看到了，在柬埔寨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有规律的出现同样的情景，这个亲王，那个亲王，常常做出违法的事情。但是在洪森时代的柬埔寨，是不允许这些亲王乱来的。如果他们做错了，就应当送上法庭审判。因为他们在法律面前也是平等的。

你总不能一边在与其他政党竞争，同时却要求比其他政党的主席和党员享有更多的特权，侵害了别人而不被指控和接受法庭审判。”

转至：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