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棉的微笑(散文)
高棉的微笑陶少鸿
一缕夕晖投在吴哥城南门洞的神塔上,巨大的石雕的神像之脸被照亮,它虽仍斑驳着,但那神秘的微笑在金色阳光的辉映下愈发的动人。它双眼微闭,厚唇轻抿,平和,自在,宁静,安详,一任那浅笑在脸上荡漾。我高棉的微笑(散文)仰望着它,仰望着神,感受到的却是世俗的亲切气息。它的笑意分明是从青苔后面、从岩石深处渗透出来的,那笑意在晕染,在流淌,悄悄地蔓延到了我脸上。我惊奇,兴奋,总以为这微笑遥不可及,却没料到只花了两个半小时,便从广州飞到了暹粒,来到了它的身旁,亲眼目睹它的真容。我也忍不住像它一样,微微地笑了。
它是柬埔寨的标志性表情,被称之为“高棉的微笑”。
但这标志性表情非此一处,在吴哥窟地区,在坍塌的神庙与茂密的森林中,散布着数百个这样的微笑。而最集中、最典型的要数巴戎寺,这里有49座神塔,当中一座最大,高达40多米,其余48座众星拱月般簇拥在四周,而每座神塔顶部分为四面,每面都雕刻着一个巨大的神像的脸,而每个神像的面容,几乎都是微笑着的。神塔都呈莲苞状,而之所以每座神塔有四张脸,在印度教神话中,也是有说法的。据传创世之初,创造之神梵天深感寂寞,便用自己身体一部分造出了一个女人,叫莎维德丽。梵天对她产生了爱慕之心,目不转睛盯着看。莎维德丽不好意思,便转到右边去了,梵天便又长出一个朝右看的脸;莎维德丽闪到左边,梵天又长出朝左看的脸。当莎维德丽躲到梵天背后,他又朝后长出了一张脸。这样一来,梵天就变成了一个有四张脸的神。
我到达巴戎寺时乌云低垂,众多神塔安静地矗立在微热的风中,其剪影像是粗壮的竹笋。所有神像,都因八百年的风雨侵蚀而斑斑驳驳。豆大的雨点零星地打在神的脸上,划下一条条湿痕,光影亦在脸上幻变不已,但那慈善祥和的微笑魅力依然,令人遐想。是在沉思佛法,静观自在,还是沉醉美善,憧憬明天?不得而知。我穿过道道回廊,路过方方神龛,在不同的石窗里探出头,从不同的角度打量各尊神像的面容,那微笑始终不变。更令人惊喜的是,我发现了小神女阿卜婆罗的雕像,它身姿阿娜,面部线条柔和,虽然玲珑的鼻子已缺了一小块,但它仍然在微笑,且笑得俏皮,笑得会心,笑得像个邻家小女孩,笑得像个热恋中的小情人!
高棉的微笑(散文)这些微笑呵,这些绽放在岩石上的人性之花!我相信,它们并不是神的表情,更不是下令建造神庙的国王的旨意;无论是神还是权贵,他们都只想威仪天下。这些微笑,这些人世间珍贵的美善之花,只可能来自于工匠的心灵,是普通建造者的喜悦流露,是凡人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人创造了神,也赋予了神以人性。
高棉的微笑,是和平与美好的象征。
然而悲催的是,这块到处镌刻着微笑的地方,却遭受着最严酷的战争摧残和血与火的洗礼。且不说八百年前,吴哥窟建筑群刚刚峻工不久,高棉即被暹罗打败,作为皇宫与神殿的吴哥窟也慢慢沦落成了一片废墟,就在上个世纪下半叶,各个政治派别争斗的炮火连续几十年无情翻耕着这片土地,剥夺了数百万人的生命。直至现在,吴哥窟周边的原始森林里还密布着尚未排除掉的地雷,而在暹粒街头以及吴哥窟的各个景点门口,都有下肢残缺的地雷受害者组成的小乐队在演奏,为自己的下半生募捐。
但是,无论一个民族还是一个人,希望不能没有,没有希望,就什么都没有了。虽饱经摧残,也抹杀不了内心的微笑。就如那些地雷受害者,再艰难的人生,也要笑着过下去。高棉的微笑属于全世界,属于所有人。也许微笑改变不了世界,但能照亮和抚慰我们的心灵。高棉的微笑(散文)
或许,正因为遭受了太多的战争与苦难,才最渴望和平,更向往美好吧,这块土地虽然几乎天天被烈日暴晒,遭阵雨抽打,但这里的人们性情是非常温和的,无论是酒店的待者还是突突车司机,亦或是田野间的农人,甚至于那些拖着残肢的地雷受害者,他们黧黑的脸上总浮着比神脸更亲切的微笑。高棉的微笑之所以著名,不仅仅因为神,更因为人。值得庆幸的是,如今战争已离开这片国土,高棉人的微笑正如莲花般四处盛开。
我在暹粒待了七天,有六天在吴哥窟转悠,四次去了巴戎寺,每次都会在微笑的雕像前逗留回味良久。我想,从今往后,那充满魅惑的高棉的微笑,不仅展现在神的脸上,也会荡漾在我的心头。当我的人生遇到困顿,遭受坎坷,我希望它就藏在我的愁容后面,我希望它是我的另一张脸。
转自陶少鸿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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