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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云力的日记原稿，目前由柬埔寨档案中心保存，作为控诉红高棉暴政的第一手资料。（图：美联社）

將近40年前，也就是红高棉执政期间，有一名男子冒著生命的危险，悄悄地以日记来纪录当时的处境，做为默默反抗暴政的行为，这份日记侥幸获得保存至今，成为珍贵的歷史文献。

就像大部份人民一样，原职为学校督学的布云力，在红高棉上台后，被迫迁移至集中营地劳役。他在那里认清到他隨时会因写日记而被杀死，所以设法把日记本藏在一个花瓶內，避开耳目。

在那个黑暗年代，宗教与学校被查禁，知识份子被视为威胁，布云力拥有纸笔，也是违法的行为。

“为甚么我要像猫狗一样在这里死掉？……毫无理由，毫无意义。”布云力在螺旋订装的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这样写道。

40年后，这问题其实仍缠绕著柬埔寨。

布云力並没有活过那年代，但他留下了日记。

去年，这本保存多年的日记本才首次公开，类似由当年死者和倖存者写下的第一手纪录，如今保有四份，这份是其中之一。而当年由红高棉士兵写下的纪录，还可找到453份。

柬埔寨档案中心（DC-Cam）总监昌裕认为，这份日记述说了所有倖存者的类似情节，当红高棉执政时，革命即是一切，“你不可以拥有任何东西，就算是你的生活。”

上週被判终身监禁的红高棉高层领导人乔森潘和农谢，受审期间一直以来都对红高棉犯下的暴行表示怀疑，而布云力的记述可做为重要的旁证。今天，柬埔寨大量人口是在红高棉1979年垮台后出生的，但活下来的人对那个年代仍心有余悸。

“人民忘记当时的我们是多么的饥饿！很难向年轻一代描述那种感觉。全国都在挨饿。”

昌裕当年曾被红高棉士兵囚禁两个月，脚部至今仍留下脚銬造成的伤痕。

用柬文写的日记约有100页，分成两个部份。第一部份简述了布云力的家族史，包括法国殖民时期、日本佔据时期，以及他与15岁的妻子相亲结婚。其余部份为他以书信的形式写给他的孩子，其中提到他在红高棉下的生活，之间只有標上1976年2月9日至7月29日两天的日期，隔几天后还有一篇附记。

1975年4月17日
战爭终於过去了？

布云力的86岁遗孀宋盛艾忆述，1975年4月17日，红高棉拿下金边政权时，她和先夫及八个孩子在磅清扬省居住。3天后，游击队员来到了，布云力也和其他居民一样为他们欢呼，庆幸战爭终於过去了。

然而，几小时后，一切都变了，大家都被命令徒步离开家园。红高棉清空了国內所有城市，强迫上百万人民走向乡间劳动，目的是为了创造一个农业共產乌托邦。但是，他们把这个东南亚国家变成了奴隶国。

宋盛艾说，丈夫当时没有意识到甚么回事，他一直向她说，“別担心，我们会回来的，別打包太多东西。”

不过宋盛艾没有听他的，儘量带上了能用的东西，包括他丈夫在学校用的5本笔记本，和数支蓝墨笔。

鎗声提醒大家出发了，他们加入了队伍，抱著他们年幼的孩子和他们能拿的东西。他们在夜间行走时，听到旁人泣声。

布云力的日记提到了大家在森林与山间走了大约两周。期间，他们的財物大都被没收，布云力失去了四本笔记本和一部照相机，这是他1961年隨官方团赴美国访问学校时买的。

不祥的感觉笼罩著，大家开始听到杀戮场在前方等著他们的传言。

“未来一点希望也没有”

5月1日，队伍来到了磅清扬省境內的宗狄扎仁村驻扎。

布云力提到，“组织”（Angkar）很快就命令大家换上染黑的衣服，再分配到不同的劳动单位，孩子也和父母分开，负责不同的工作。

“我们日以继夜工作，清除丛林，闢成耕地，把树连根拔起，挖水道，建路和堤道，种菜，挖水池。我们一天得工作10至13小时。”

食物来源渐渐减少，夫妇俩没有办法，只好用衣物和家传的珍贵坠子，向旁人换糖盐和药。

接下来一个月，布云力病倒了，不能劳动，因此有更多机会私写日记。再下来，他感觉大限已到。

“这时候的我皮包骨，行尸走肉。我没有力气，手脚发抖。我只能走几步路，也不能干粗活。大家像动物和机器一样地劳作。毫无意义，未来一点希望也没有。”

布云力也提到他很痛心无法看到所有的孩子，老大和老二也强制分配到国內某个地方，其余孩子虽和他同处一村，但分配入其他单位和其他孩子生活和劳作。

“让我死吧，让我的命运安排吧……我的孩子，我想念你们，我爱你们。”

宋盛艾说，丈夫写到笔记本都填满为止，1976年8月1日，他在最后一页写上了一篇附言，然后交代家人设法保存这本日记。

数小时后，上级派人叫他去农田帮忙移走一棵倒在田里的棕櫚树，这其实是逮捕行动，因为布云力的其中一个儿子，企图用爸爸15年前在美国买的Omega手錶，向人换取腌製鱼。

私人財物是禁止的，刻意隱藏罪加一等。

“我再也看不到我儿子了。”38年后，宋盛艾提起往事，仍止不禁泪水夺眶而出。

几周后，布云力也在扣留期间死了。

提起日记，宋盛艾说，她永远无法忘记丈夫有一回曾望著她说，“就算我死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它。”

宋盛艾后来也安全保住日记20年，之后交由其中一个女儿。其女婿后来提议把日记交由柬埔寨档案中心保存为歷史纪录，並於去年公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