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流浪记之六：梦魇一般的红色高棉

前言：

很多人说这间学校很邪，尤其陈列在里面无数张受害者的人头照，照片里的人带着一股幽幽的神情望着正在悄悄走过的你，你心中一定会发毛。还有，遗留下来的拷问工具，虽然大半已抵不过岁月的痕迹而生锈残坏，但其所发出的邪恶气息，也绝非一般人所能抵挡得住的。

从偏僻的杀人场来到位于闹市中心的一所学校，洁白亮丽的外墙，整齐的小庭院里棕树迎着微风婀娜摇曳，出乎意料地让我觉得，这里是属于阳光的。

Tuol Sleng Genocide Museum中文译为“吐斯廉屠杀博物馆”，也叫“堆尸陵”，意思是有毒的高原。

3月3日

当地时间9.00am。我们离开了杀人场，到Tuol Sleng Genocide Museum去展开另一轮的历史回溯。这栋学校共有五栋校舍，分为A，B，C，D和E。我们顺着指示从A楼开始走起。A楼外，小庭院旁的一块地，14座白色的坟墓安然躺在开满白色花朵的树下。告示牌上说，这14座坟墓里头，躺着最后一批死在S21集中营的受害者。

白花树下白色的14座坟墓

A楼前竖立着一块很大的告示牌，上面写着在S21的10条必需遵守却又不为人道的规则：

1) 你必须照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岔开。
2) 不要尝试用什么作为藉口来隐藏事实，你不得和我理论。
3) 别像个傻伙子企图阻扰革命。
4) 你不必花时间思考，马上回答我的问题。
5) 别告诉我你的不道德或者革命的本质。（这个就奇怪了）
6) 当鞭打或电击时，你不得哭叫。
7) 什么都别做，静静坐，等我的指示。如果没有指示，安静。当我叫你做事时，你不得反抗，马上去做。
8) 别用Kampuchea Krom来掩饰你是叛徒的身份。
9) 如果你不遵守以上的条规，你将会被电线鞭很多次。
10) 如果你不遵守我任何一条规，你将会受到10次鞭挞或5次的电击。

这简直是专制又霸道的规则嘛！

A楼底层悬挂的告示牌写着：A楼是由20间牢房所组成的3层楼校舍。第一层是用来监禁、盘问和折磨，对象是曾任组织里的高层干部职位。第二层则是较大的牢房。



我喜欢课室内和走廊上黄白间格的地砖，很美，属于灿烂的黄和白。如果不是红色高棉的话，这所学校的命运将会是怎样的？会不会成为全国最顶尖的学校？会不会培育了许多国家栋梁？

A楼的课室内，都摆放着一些当年使用过的拷问工具。最普遍的是一张铁床架，一支粗铁条和一个铁箱。靠近床头的墙上，挂了一幅黑白照片，虽然已泛黄且模糊不清，但隐隐约约还是可以看到当时被监禁的受害人是如何被折磨得不像人形。基本上我不怎么敢一个人走进去（除非那房间光线充足），就算我真进去了，也不敢把那照片看仔细，或许应该说不忍吧。

每经过这些房间，我都会在想，革命之前，学生们坐在课室内听老师讲课的那情景是怎样的呢？

粗铁条是用来铐手脚的，至于铁箱，我就不知道有何用途。是军官收藏文件用的？是给犯人放饭菜用的？是行动不便的犯人的排泄容器？后来，我在另一座校舍看到展览的图画，才知道这箱子是用来夹手指，逼供用的。这岂不是和满清十大酷刑一样？痛不欲生啊！

大多数Tuol Sleng Museum的照片都是阿John拍的。我是越看越拍不下去了。

许多课室的地上还留有一滩滩污迹一样的斑痕，我不愿去猜那些都是血迹。

稍大的拷问室。黑板犹存，只是人事已非。

好的一间学校，怎么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想到都神伤。

几乎所有的课室都成了牢房。阿John拍的这张照片，感觉就像一个犯人被折磨到晕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软弱无力地躺在地上，抬头只看到装了铁条的窗，隐隐透进一些阳光。那一刻，他也许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能拥抱外头的蓝天？



庭院外的一座木架，第一眼看时还以为那是给韵律体操用的。不错，那的确是给学生们做运动用的，只不过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红色高棉把它改造成一个绞架式的盘问工具。


盘问官把犯人的手绑在后面，用绳子把他们倒转吊起盘问到他们昏眩过去，然后，盘问官就把犯人的头浸在一缸臭肥料中，把他们弄醒再继续盘问。我真为这种折磨人的方法感到不可思议。后来，我才发现这只不过是开始。接下来，我看到更多另我乍舌的折磨人的方法。

B楼是照片陈列室。几乎所有到达集中营的人都要被照相存盘，每一位两张，正面和侧面的半身照，不论男女老少。照片中的人，个个脸上尽显疲惫、哀戚、恐惧和绝望。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母亲怀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脸上一丁点儿生气也没有。恐怕在她眼里，这世界就如那张无色的照片一样，看不到希望。人们说，当你在最绝望的时候看到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你会奇迹般地觉得这世界仍充满希望。显然的，这位母亲根本就不是。也许，她已预料到，小生命即使再怎么艰难才来到这个世界，但他将不会有幸看到未来。一个字说完——悲。

有些照片是犯人死后补拍的。安息吧。

我听见身边有一个本地导游在和一个外国人讲述红色高棉的恶行，虽然语气温和，但我仍听得出她那强装的平静。她心中的悲怆，哪是我们这些没经历过的人所能理解的？希望有生之年别让我遇上。

来这监狱前，我已预知了自己将会遇到许多惨不忍睹的事物，所以我要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我以为我已经做得很好了，但原来不是。当我来到另一座布满了铁丝网的校舍时，我才觉悟，即使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也无法忍受这些极度过分的行为。

3层楼的校舍布满了铁丝网，其严密得就算是小鸟也飞不进。但，这铁丝网的作用并不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脱，而是防止绝望的犯人自杀！

天啊！当我读到挂在C楼教室外的告示牌时，我是多么地震惊。他们连求死也做不到！有说，宁死不屈。大多数的犯人都被套上莫须有的罪名，那已经够委屈了；再加上永无止境和残忍之极的折磨，那是更难以忍受的。反正无论怎样，结果还是会被杀掉，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早点脱离苦难？原来，想死却不能死是世界上最最最折磨人的。（必须注意的是：我并不提倡自杀）

自由，只不过是奢侈的想法。多少个进来的人，有幸走得出去？

C楼底层是砖砌的小囚室，第一层则是木建造，第二层是大型扣留所。

教室用水泥砖砌隔成小囚室，一间接一间。

简陋的囚室，狭窄得只有一个人躺着的空间，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进行，卫生情况是多么的严重。

木隔的牢房，里面阴湿湿的，隐约传来令人不适的霉气。

D楼展示当时在S21集中营使用过的拷问工具。

集体手/脚铐

犯人们被集体铐在一起，赤裸着身，并列躺在地上，饱受恐惧和寒冷。据一名生还者述说，当时他们不被允许和身边的人说话，但他们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因为他们在发抖。若大的课室安静得怕人，仿佛正在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后来这名生还者把他在狱中的经历绘成图画，让后人知晓当时S21里头发生的事。

各式各样的工具，很肯定全都不是好东西。

不知名的工具和其折磨人的方式。

溺水拷问的工具和方式。原来折磨人的方法可以有那么多。

鞭打折磨。

嗯……自己看吧。

还有刚出生的婴孩被硬生生地从母亲身边夺走。可怜的骨肉分离，也许那一生再也没有机会碰面了。







像动物一样被抬走。

在杀人场把孩童抛向高空，然后用铁棒把他们刺死。






在杀人场把孩童的头打向树干，让其死之。




这些暴行，我越说就越觉得心里不舒服。

最后，我们赶在10.30am到E楼的影视播放室，观赏一些记录片。记录片里一个老母亲边哭边说着她那可怜的儿子与儿媳妇如何被革命搞得各分两地，最后抑郁而终。她还说，她活了一大把年纪，有许多事都看明白了，唯独那些事（红色高棉时期所发生的事），她至今仍百思而不得其解。记录片还有一段那位画家生还者和另一位前S21看守员的访问，整部为时约一小时。

除此之外，E楼第二、第一和底层都展览了一些红色高棉时期的资料收集和访问记录。由于行程紧迫，我们也没仔细去看。

离开Tuol Sleng时大约上午11.30am。虽然午日烈日当头，但我们的心却是阴沉沉的。

外表看起来多阳光的建筑物，里面的黑暗，即使是匆匆走过的我们也不禁打起冷颤，更何况是当时经历的人？

一些历史丑陋得不堪回首，但是我们还是得去面对，并从中学习以避免重蹈覆辙。这样，前人所付出的代价，也算没白费了。




后记：红色高棉S21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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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高棉梦魇S21 。。。

1） S21集中营是一栋砖石结构的法式建筑，是由一所中学改造成囚禁犯人的地方。建筑物的周围绕起了带高压电的带刺铁丝网，原先的教室变成了一个个狭窄的拷问所，所有的窗户都被用铁条覆盖并绕上电线以防犯人逃脱。

2） 当上百万柬埔寨人在集体农庄慢慢走向死亡，另一些人和他们的家属则被贴上“政治犯”的标签，在红色高棉的“审查中心”里面临更为直接的恐怖。

3） 大部分进入S21的人实际上都没有犯下被指控的罪行。S21的运作逻辑是，首先抓住一批“叛徒”，然后严刑拷打逼迫他们承认他们的罪行。因为不认罪是不被接受的，即使是最忠诚的红色高棉同志也会最终承认他们为美国CIA做间谍，当越南人的走狗，暗中反对中央，甚至是非礼幼女。接下来，他们被要求供出新的名字——其他同党，然后他们就被杀害了。另一批人又有了新的罪名，重复这一切的过程。

4） 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共产党主义战士被逮捕，然后送往S21，其中包括红色高棉的一些最忠实的高级干部。

5） 到达集中营后，犯人们先要被照相存盘，之后，他们被强制脱去衣服去除有可能的自杀物。然后他们被带去没人的小房，那些要用手铐铐在墙上的犯人会被带往更小的牢房。而那些被带往稍大的牢房的犯人，则是所有人被铐在同一根大长铁条上。犯人必须睡在冰冷的地面，没有被褥，连睡觉时也是被铐着的。

6） 集中营的生活非常严格，任何人不服从会遭到毒打，每个行动都必须由守卫批准。

7） 健康问题严重，犯人易患皮肤病及其他疾病，却得不到任何治疗，集中营的医生的任务只是让犯人能够继续被盘问。

8） 集中营的审问系统是被设计用来让抓获的犯人承认有罪用的（及其类似中世纪的审判所）。犯人们会被电击、热烙、悬挂或其他可怕的工具予以审问。虽然很多犯人根本受不住酷刑而死亡，但很快的，杀死犯人是不被鼓励的，因为红色高棉需要他们招供集团头目。

9） 此建筑在1980年，被作为历史纪念重新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