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棉系列之二：英萨利倒戈引发红高瓦解

红色高棉被宣布为非法后，金边政府军立即加紧对红高根据地的进攻。1994年金边政府军曾一度占领了拜林，但很快被红色高棉收复。人民党内部也承认，单纯用军事手段是不能解决红色高棉的。金边政府从马来西亚瓦解共产党的经验中得到启发，对红色高棉采取政治瓦解为主，军事围剿为辅的方针成为人民党和奉辛比克的共识。按照分工，对红色高棉的分化争取工作主要交给奉辛比克方面去做。不久，零星红色高棉人员向政府投诚开始出现。但是红色高棉部队带有恐怖性质的军事活动仍旧让柬埔寨社会各界感到不安，全国依然没有和平，外国投资也迟迟不敢进入，经济发展受到阻碍。

1995年后，人民党和奉辛比克的关系开始紧张，红色高棉再次成为两党争斗的砝码。人民党发现奉辛比克是在为壮大自己力量争取红色高棉。投诚的红色高棉摇身一变成了奉辛比克的人。1996年，人民党自己开始进行对红色高棉的策反工作。这年3月，红色高棉18师政委盖朋率领部队投奔政府，得到了洪森的热烈欢迎和善待。盖朋是红色高棉的中央委员。洪森让他作为自己的特使，对其他红色高棉干部进行策反。盖朋倒戈的成功，给其他想脱离红色高棉但是又顾虑重重的红高人员树立了榜样和信心。红色高棉内部的离心倾向加剧，核心领导之间的矛盾尖锐。就在这年5月，洪森率领的一个完全由人民党成员组成的高级代表团，乘坐中国派来的南方航空公司专机，对中国进行了成功的访问，访问期间洪森一行还同**中央联络部进行了对口会谈。这次访问结束后，人民党断定中国真的断绝了对红色高棉的支持。中国共产党和人民党恢复了两党兄弟关系。洪森高度评价这次访问，认为访问取得了超出预料的成果。

1996年8月，波尔布特的广播电台突然发表声明说，曾经在民主柬埔寨时期担任副总理兼外交部长的英萨利在1985年到1991年期间，侵吞了数百万美元的中国援助，后来又通过在拜林和梅莱山地区伐木和采掘宝石向泰国出口，赚取了几百万美元的资产，并将这些资产占为己有。电台宣布英萨利是“叛徒”，并派出军队对英萨利控制的地区进行围剿。英萨利也宣布脱离波尔布特集团。红色高棉高层的矛盾全面爆发。

英萨利后来解释他脱离波尔布特的原因时说，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波尔布特指控他腐败和背叛了祖国，这是杀头的罪名。其次，世界局势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柬埔寨人民渴望得到和平，他的行动顺应了柬埔寨人民的愿望。

洪森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时机，并判断这将是结束红色高棉的重要机遇。人民党中央授权洪森可以在没有得到中央讨论的情况下，及时作出反应，采取必要的行动，以防在瞬息万变的情况下贻误战机。

洪森及时提出了双赢的解决方针，他一方面立即加强做英萨利的策反工作，一方面派出飞机到英萨利控制地区散发传单，宣传政府的双赢政策，稳定人心，公开声明英萨利反对波尔布特的起义不是向政府投诚，而是作为一个柬埔寨儿女为促进民族和解应当作出的贡献，是向全国和平迈出的重要一步。洪森还通过电台和电视台宣布，政府将保证所有起义人员的生命安全，既往不咎。政府也保证他们享有原来的财产、工作和官衔。与此同时，洪森调动部队策应英萨利起义部队，阻止波尔布特围剿部队的行动。英萨利的起义，带动了柬埔寨西部从三洛地区、拜林地区和梅莱山等广大地区红色高棉部队和家属的倒戈，70%的红色高棉主力被瓦解。被波尔布特派去执行镇压任务的红色高棉战将尼刚最后也率部加入了起义的行列。

长期的敌对使英萨利等红色高棉高级将领不能不对洪森和金边政府保持高度的戒备。当局势基本稳定下来后，英萨利在接受政府整编问题上裹足不前。他先是提出只有政府赦免他，他才能考虑接受整编。1979年，金边的人民法庭缺席审判了波尔布特和英萨利等红高领导人，并判处他们死刑。洪森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国会通过赦免英萨利的法令，并立即送交西哈努克国王签字批准。当所有这些障碍扫除后，英萨利方面依仗手中掌握的军事实力，企图和政府方面继续讨价还价，拖延接受整编的时间。洪森担心夜长梦多，及时改变了原来制定的同时对三个地区起义部队的收编方案，改为分别收编。洪森这样做，旨在分化英萨利部队，各个击破。洪森派人做英萨利的工作，明确指出，英萨利决心下的越晚，他手里的部队就越少，他的分量就越轻。洪森这一手果然奏效。不久，对英萨利起义部队的收编仪式分别在三洛和拜林举行。洪森乘直升飞机亲自参加了仪式。洪森和英萨利这两个在战场上撕杀了将近20年的冤家握手拥抱。

洪森在收编仪式上发表讲话，再次肯定了英萨利脱离红色高棉的行动，并明确阐述这个历史责任不应当由我们这代人负责了他的双赢方针。他说：“1970年以来的20多年中，柬埔寨战乱不断，，是上一代政治家遗留下来的。”“除了波尔布特少数人外，我们都是战争的受害者，不对战争负有责任。过去柬埔寨为什么如此不幸？国际因素且不去说，而是由于我们柬埔寨人被分成了红色高棉、兰色高棉、白色高棉、粉色高棉等造成的。我们不要这样划分，也不要互相指责说这个是美国傀儡，那个是苏联傀儡，或者是中国傀儡、越南傀儡或泰国傀儡等等。因为这些国家都不是柬埔寨的主人，只有柬埔寨人才是柬埔寨的主人。”他对在场的红色高棉战士说：“你们返回柬埔寨社会大家庭，不是投诚自首，是做为一个柬埔寨儿女应尽的责任，结束战争，重建家园。”

洪森提出的双赢方针，为起义的红色高棉留足了面子，消除了他们的顾虑，从而加速了红色高棉的瓦解。

对英萨利的镇压失败后，波尔布特要追究负责这次镇压工作的达莫的责任。正在此时，波尔布特又获悉金边政府正在策反和接触另一位红高重量级领导人宋成，于是他立即派部队去制止。1997年6月13日，曾经担任民主柬埔寨副总理兼国防部长的宋成，他的妻子云雅（曾经担任民主柬埔寨文化部长）和子女以及警卫共11人同时被残酷杀害，波尔布特指控宋成为“间谍”，“叛徒”，秘密和金边方面联系起义。据消息灵通人士说，宋成在1992年就主张参加柬埔寨和平进程，他认为如果退出这个进程将使红色高棉更加孤立并面临巨大危险。由于他的意见和波尔布特主张相左，从那时便失去了波尔布特的信任。宋成被害之前担任从国公到拜林以南地区的红色高棉军队司令，他也曾经劝说波尔布特与金边和解。波尔布特认定宋成在1996年8月就已经背叛了自己。

宋成一家被杀令红高官兵不寒而栗。达莫担心自己也遭同样命运，便在1997年7月25日先下手逮捕了波尔布特，并把波尔布特和参加杀害宋成的3名凶手送上了人民法庭。波尔布特被判处终身监禁。1998年4月18日，波尔布特因心脏病发作死亡，他的遗体在柬泰边界的班沙崖（BANSAYAM）火化。没有坟墓，没有墓碑，也没有为他送葬的人群。只有一小堆黄土草草掩埋了他的骨灰。金边政府接受了他女儿的请求，在土堆上搭了一个草棚，为波尔布特的亡灵遮风避雨。

两个月后，1998年6月中旬，红色高棉的老外交家江裕朗、著名医学博士秀臣、以及曾留学国外并获得工程等学位的马本、英索皮、高本兴等五大知识份子宣布起义，加入英萨利的行列。1998年12月25日，乔森潘、农谢等最后一批红色高棉领导人宣布归顺了政府。洪森在他金边的寓所亲切会见了他们。之后还安排他们参观了金边、西哈努克港和吴哥，让他们领略和平的柬埔寨新景象。1999年4月，最后一个红色高棉领导人达莫在柬泰边界一带被捕，立即被用直升飞机押解到金边。当时洪森正在参加大女儿的婚礼，他当众宣布了达莫被俘的消息。

至此，红色高棉作为一个政治和军事组织在新的世纪到来前夕彻底完结，寿终正寝。红色高棉的正式名称是柬埔寨共产党，1960年建立，它是由波尔布特、农谢、英萨利等50年代初从法国回来的柬埔寨知识份子，为摆脱越南共产党对柬埔寨的控制而创建的。他们不承认胡志明建立的印度之那共产党的历史，挑战越南共产党在印度之那的领导地位，梦想收回历史上被越南占领的下柬埔寨领土，重新建立柬埔寨的辉煌。他们被1975年4月17日攻克金边，成为印度支那三国中第一个战胜美国的国家的胜利而得意忘形。执政后他们对内对外路线都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三年不到，就在1979年1月7日被越南支持的韩桑林-谢辛推翻。为民族独立自由经过12年前赴后继艰苦战争终于成为巴黎和平协议签字一方，却在1993年大选前夕愚蠢地放弃了参选，断送了成为合法政党的最后机会。他们失去了柬埔寨人民的支持，也失去了国际社会的同情，最终成为孤家寡人，以失败结束。

在红色高棉失败的过程中，曾在民主柬埔寨时期担任了副总理兼国防部长的宋成全家被杀，充满了神秘色彩，对红高造成严重冲击力。柬埔寨和国际媒体从各自的立场和消息来源进行了报道和猜测。真正的内部原因只有了解内情的红色高棉高层人士才能揭开秘密。出于各种原因，打开这些人的嘴巴是不容易，他们只向可以信赖的朋友透露一、二。

据一位在红色高棉政府中担任高级职务的领导人说，宋成和波尔布特之间的矛盾开始于1984-1985年期间，当时波尔布特决定将领导权交给宋成，由宋成接班。开始时，宋成坚持不愿接班，主要是担心工作做不好。波尔布特动员其他中央领导做宋成的工作，最后宋成同意了。波尔布特长期主持红色高棉工作，尽管交了班，实际上他还是经常过问和决定重大事情。宋成和波尔布特的思想观点和处世待人的方式很不相同，宋成以为自己掌权了，就要自己做主。时间一长，波尔布特逐渐对宋成不放心了，宋成对自己继续受制于波尔布特也感到很不自在。

1996年英萨利起义向政府投诚的事件加剧了波尔布特和宋成之间的矛盾。波尔布特认为，英萨利在拜林和梅来山消极作战，积极从商是革命意志衰退的表现，另外还发现他有贪污问题。他派宋成、农谢和达莫到拜林解决问题，准备把英萨利带到安龙文总部。可是宋成等三人非但没有能将英萨利带回来，反而被英萨利的军队包围。宋成三人判断英萨利已经叛变，于是报告波尔布特。根据波尔布特的命令，红色高棉电台宣布英萨利背叛和贪污，是革命队伍的叛徒。英萨利没有退路，只好向洪森投诚。英萨利手下留情，没有杀宋成等三人，放他们离开自己的控制区回安龙文。三人的安全返回反而让波尔布特起了疑心，他怀疑他们已经和英萨利串通。

波尔布特原本和宋成的关系不错，但是他和宋成的夫人云雅却很不对劲，波尔布特看不惯云雅，认为她太张扬，越权。宋成接班后，本应当由宋成和中国方面联系，但是云雅到北京主持红高秘密电台工作后，索性代表红色高棉直接与中国联系。波尔布特不满地说，我是将权力交给宋成，不是给你云雅。

英萨利事件后，被波尔布特怀疑和英萨利勾结的宋成、农谢和达莫三人没有能回到各自领导的营地，而是被波尔布特“请”到了安龙文山顶上，隔离了起来。开始几个月，他们还能够忍受，时间一长，达莫开始不满，云雅有了怨言。这时，奉辛比克的涅本才将军受命前往安龙文，策反红色高棉。不知道红高内部分歧的涅本才乘直升飞机来到山顶，直接和宋成讨论。这更使波尔布特放心不下，于是他就直接采取措施。他先是放达莫下山回到他自己营地，同时命令拘捕宋成和云雅。可是执行处决任务的人自作主张，干脆把宋成全家连同警卫共11人统统杀掉。

这位人士说，宋成之死非常复杂，除了奉辛比克外，泰国人也插了手。宋成死后的照片就是泰国人拍摄的，送给涅本才带回金边向外界公布。宋成全家残酷被杀引起红高人员的震撼和恐惧，处境相仿的达莫率领部队打上山去，扣留了波尔布特。波尔布特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军队全部落入达莫手中。达莫是农民出身、身经百战的红高将领，做事从来独断独行，不和其他人商量，自己说了算。他是唯一一位坚持斗争，决不向对手投降的红高领导人。1999年4月被捕后，不屈不挠，在金边监狱中一直坐到2006年7月去世。

谈到红色高棉的失败，这位红色高棉领导人分析说，不参加1991年巴黎协议签订后举行的93年大选，是红色高棉犯的致命错误，从此红色高棉一蹶不振，内部分歧越来越大，投诚的投诚，被杀的被杀，一直没有一个领导核心。不象中国，领导人一代一代往下传。波尔布特死后，红色高棉中央决定结束红色高棉运动，认为走全国民族和解的路是红高的最好结果，可以让红色高棉的几万人马及其家属避免继续受苦受难，保全生命财产，也使全国早日实现全面真正和平。中央认为，形势发展到今天，国际和国内形势都发生根本的变化，红色高棉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了。他们注意到洪森提出的双赢政策，肯定洪森是个难得的人才，处理问题果断，头脑清楚，言出必行，不少事情能从国家利益考虑。在这种形势下结束红色高棉是最适当的时机。

另外一位较早时候向政府投诚的更高级别的红色高棉领导人透露，在他投诚后，洪森有意策动更多、更高级别的红色高棉领导人投诚，主张用和平方式解决民族和解问题。乔森潘和农谢开始的时候都不考虑投诚这条路。后来看到柬埔寨形势发展越来越好，红色高棉内部上上下下都在考虑一个问题：红色高棉运动胜利的希望在哪里？结论是没有人能看得到。

他说，红色高棉的内部分歧是从1991年巴黎协定开始的。究竟红色高棉是否应当参加全国大选，这是个非常紧迫而重要的问题。当时我看到了形势发展的趋势，主张参加大选。后来宋成在谈判的过程中也看到了这个趋势，同意我的应当参加大选的看法。但是中央其他人反对，包括乔森潘。波尔布特坚持他的反对立场。结果我们犯了很大的根本性的错误，失去了合法回到社会的机会。结果把我们打了十多年仗得到的机会白白送给了别人。

他还说，我起义后，红色高棉内部对于前途的争论分歧越来越大。洪森和拉那列对投诚红色高棉兑现了各自的诺言。我们在各自地区安居乐业，鼓励了其他红色高棉的起义。不久尼刚等人回来了，接着毕姜和江裕朗等人也决定回来。红色高棉没有其他出路，只有自我了结。

后来宋成也有了投诚之意，但他联系的是奉辛比克的涅本才将军。涅本才说话没有准，变来变去，让宋成放心不下。他就用电话和尼刚联系，结果败露，引来杀身之祸。

农谢和达莫一度监禁了波尔布特，进行了公开审判，还请了外国记者报道，企图改变国际社会对红色高棉的印象。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波尔布特死后，红色高棉问题变得更加突出。1998年7月举行全国大选时，红色高棉在森林里很注意，他们看到人民可以自由投票，洪森和拉那列1997年打了一仗后还可以重新握手言和，使他们认定民族和解已经不可逆转。人民党和奉辛比克党达成的施政纲领不错，红色高棉根本没有胜利希望了。

他说，乔森潘和农谢终于愿意投诚。但有很多顾虑和恐惧，他对洪森不放心，对回来后前景也不清楚。他们请我帮忙，我怎么能袖手旁观。这样大的事情，他们信不过别人。1998年12月20日我来到金边，次日见了洪森，商量这件事。我负责两头沟通。24日乔森潘和农谢离开安龙文到达拜林。这次他们来，达莫是知道的，也同意他们过来。但是达莫表示他不会回来，洪森也表示不愿意接纳他。

按照洪森的想法，结束红色高棉，实现民族和解，全国得到和平，是经过30年战乱来之不易的成果。他渴望柬埔寨开始在和平与稳定的环境下全面展开经济建设，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但是国际上包括美国在内的一些国家却向洪森提出了新的课题：要对红色高棉进行国际审判。他们的旗号是为了给柬埔寨受害者讨回公道。